「那麼，妳希不希望被妳寫到的人讀到妳的書呢？」
偶爾我會看著 Si 又減少了的好友人數，想像她捏著滑鼠追趕那些跳出的對話視窗，用食指消滅跟蹤自己的帳號。訪問我的人問：「你是如何得到那麼多經驗的呢？」我有點疑惑：「我的經驗很多嗎？」Si 也許在馬德里，也許不在。我讀到凌在尼泊爾逛他們的市場，搭公車，公車上被女子瞪了一眼，「This is lady’s seat.」凌坐下來，脫掉外套，「Oh. I saw your breast.」女子才說。在異國被隱匿的性徵所化解的敵意，在一班公車，被自己的乳房保護。我的生活安全得瀕臨死亡了。
我總是在向她敘述。向她敘述一幅畫作：「作品裡的眼睛的黑色看得到旋轉的筆觸所形成的空洞。想到年中去看草間彌生，文宣裡都感受不到畫評所謂偏執，站在畫前面的時候才看得到每一個圓圈裡筆觸旋轉的狀態都一樣，然後才浮現一個人一整天趴在畫布上連續畫八百個圓圈的樣子。恍然於那偏執的傳達不是在圖形上而是畫布上。」可是那又怎麼樣呢。Si會在聖誕節的時候貼一張西班牙人在街上走動的照片，沒有人知道她看見什麼。我則在各種不同的場合徒然地說明自己，揭穿自己，直到看見阿爾及爾的女人席地而坐的樣子，然後才明白德拉克洛瓦寫的那封信。在某些場合，某些詞彙理所當然的失效。一整套語言在一個地方，在一個人面前緩慢地癱瘓。對某些人說我想妳已經沒有用了。她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大雨中我把自己放在一把傘的後緣，把自己走在市中心的道路。把自己推開一扇門，把自己的眼睛定焦於和我說話的人。他們點頭，搖頭，他們回答問題以獲得詢問的資格。偶爾我會把自己放回不存在的 Si 面前，試著進入催眠：「最近偶爾會有人找到我，找我一起做些什麼。所以其實這幾個星期應該要快點把某個劇本寫好，但我剛剛在炒青江菜，把燉好的馬鈴薯和韓式泡菜一起加熱，開了冰箱剩下最後一瓶 350ml 啤酒，看超級英雄電影。有時候害怕自己把『增加生命經驗』當成不事生產的藉口。怎麼說，到頭來這個晚上我好像只明白了燉馬鈴薯配泡菜吃起來有牙齦出血的味道。」
瓷磚，窗簾，絲綢，寶石。我把自己攤開等待別人的選擇。這是我全部的寶物了，但在某些場合，那是沒有用的。因為不能理解它們的價值的緣故，那人只看得出你正在攤開，卻看不見你攤開了什麼。
於是，光是攤開，就已經顯得非常可悲。誇飾法一樣徒然的攤開。我只能說：再見了。再見了阿爾及爾。再見了阿爾及爾。
#歌單三十天2019．20
#對你意義重大的歌．嫉妒
Song & Lyrics
陳綺貞
Arranged by
李欣芸
Album
讓我想一想 (1998)
本音樂內容由官方頻道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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